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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夫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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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夫妻

前往袞州的路途只有沈徵和洗浪。

天蒙蒙亮時啟程, 為了縮短耗在路途上的時辰。

出了京畿地界,再行出十餘裏,來到官驛。

沈徵取出符節憑證,交予驛丞, 要了一間客房。驛站裏人比他預料的還多, 三三兩兩各占據一桌。

有三大五粗的彪形大漢大聲呼喝:“來開酒壇!”

小役忙得腳不沾地:“爺稍等,這就來。”

“老子先要的酒, 怎地先給旁人端上?”

那人重重一拍桌子, 桌上筷碟震得亂響,驛站內一靜, 所有人都沖著小役看去。

小役給倒酒的另一桌,坐了四人, 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眉眼斯文的錦衣郎君, 剩餘兩人是隨從。

錦衣郎君面有慍怒,“明明是我們先……’

話未說完, 被中年男人擡手止住,“不要多生事端。”

錦衣郎君忿忿不平地閉了嘴,眼神仍帶不滿, 瞪視彪形大漢。彪形大漢捧著被添滿的酒碗,啐一口吐出食物渣滓,“小白臉,再看爺把你眼睛剜下來!”

驛站是官驛, 官員來往駐店郵驛的符節文券,有一部分被倒賣到暗市上,最末等的, 只有下房和薄酒米面的符券,價格甚至比城郊客棧還便宜一些。

住店人良莠不齊, 所有人都只當一幕鬧劇。

沒人料到夜裏出了兇殺案。

沈徵本已經歇下,隔著薄墻,隔壁房突兀一陣悶響,有物件翻倒的聲音,有男子的悶哼聲。

“張恕在哪裏?說!”

“你們……究竟是什麽人?”

“廢話少說,張恕在哪裏?”

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停止了。

洗浪睡得死沈,沈徵披衣起身,未拉開門,隔門聽見了驛站小役驚慌失聲地大喊:“殺人啦!有人殺人!”

隔壁房門敞開,白日裏與彪形大漢起了口角的錦衣郎君倒在地上抽搐,胸口一個森然血洞,血染濕大片衣襟,不到片刻沒了氣。

沈徵一瞬間變了臉色,忍住眩暈,扶住身側的墻。

驛丞報官,官兵將驛站出口圍住。

驛丞戰戰兢兢:“白日有個彪形大漢與他有沖撞,放了狠話,那人住在一樓最次等的下房。”

附近渠縣來的捕快摩挲佩刀:“把人找來。”

趕去搜羅的衙差匆匆回稟:“房內無人。”

“與死者同行的人呢?”

“剛剛查過,隨行兩個仆役也死在房裏了。”

“還有一個同行的中年男人,房內是空的。”

“中年男人也有嫌疑,,盤問左右鄰近的人與雜役。”

……

就這麽鬧了一場,沈徵被盤問過後回房,已是夜深。

窗戶半掩,有什麽東西在叩窗,很輕,像鳥雀啄食的聲音。他一開始沒有理會,那聲音愈發有規律。

似乎有人在壓低聲音喊他:“沈道麟,沈修撰。”

沈徵將窗戶完全推開,頭皮一麻。

昏暗夜色下,一人面色慘白,披頭散發,死死抱著窗外一根不粗不細的橫欄,大半個身子懸在三樓半空,手指關節用力得泛白,“我……我從隔壁房間的窗戶爬來的。”

明明更像從墳底爬來。

沈徵記得他喊了自己的名字:“你認得我?”

“你先讓我進來,別驚動官差。”那人快要脫力,不住顫抖,額上一層汗在細細泛光,似乎下一瞬就要掉下去。

沈徵從窗往外看,盤問完的官差正要離去,會發現他。

他一伸手,將人拉了進來,端詳中年人熟悉的面容。

那人死裏逃生,耗盡了全身力氣,頹坐於墻根,“你不認得我?崇政殿文試那日,我在你旁邊看完了你的答卷。”

沈徵想起來了:“有印象。”

那人從貼身衣物裏掏出一枚印信:

“我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張恕,奉陛下之名,去袞州查探知府貪墨案,沈修撰,你要協助我離開這間驛站。”

沈徵面色一凜:“隔壁被殺的是誰?”

張恕閉了閉眼,沈聲道,“是協助辦差的重要證人,我行蹤洩露,他們刺殺不成,下套攀咬我殺人。”

若非他提前警覺,躲藏起來,今夜死的就是他。

他若露面,無論是被當成證人還是嫌疑殺人者,勢必會被渠縣府衙的有心人刻意扣留,反而耽擱案件進度。

即便印信在手,眼下出了京畿,也算天高皇帝遠。

沒有武力接應前,這枚印信,只能制約信得過的人。

-

姜玥有心追趕,但她與沈徵差了快三個時辰的路程。

一路上,遠方州縣來的饑荒災民甚多,沿路乞討,人多勢眾時候,甚至阻攔車馬,耽擱了不少時辰。

她趕到京畿外第一個驛站,從雜役和滯留驛站的人嘴裏,聽見只言片語——昨夜有兇殺案,死了個斯文郎君。

姜玥心頭一凜,正要細問。

一陣腳步齊響,驛站湧入了十多個士兵,弓刀俱備。

為首一人著丹紅色官服,直奔驛丞,威勢迫然:“昨夜可有一行四人男子住店?最年輕的二十出頭。人在何處?”

身姿挺拔的男人慢半步進,身上窄袖短打,利落英武。

他不言語,走進來的一瞬,姜玥覺得驛站內的士兵仿佛把身子繃得更直了一些。

“有是有,但是死了人。”驛丞冷汗涔涔講了始末。

官員追問:“最後一人行蹤不明?衙差沒找到他?”

“從昨夜情形看來,是、是這樣。”驛丞抹了抹汗。

“薛禦史,眼下如何?”男人聽完,束緊了護臂。

“慢了一步,”被稱薛禦史的官員悔得一拍額門,急急在驛站內走兩步,拿定主意,“消息既已洩露,他不會耽擱太久,請吳將軍的人都換上便服,隨我前往袞州。”

男人頷首,轉頭沈聲:“都聽見薛大人的話了?”

守兵默契一致,如來時一樣迅疾四散。

姜玥一直看著那人。

那人等到薛禦史上樓休憩,才轉頭看她,是吳曜。

吳曜本該在皇城守值,突然接到陛下急令,讓他帶軍士護送禦史大夫薛懷璧來驛站,不料在這裏碰上了姜玥。

“吳將軍,借一步說話?”

她要與吳曜互通消息有無,方才聽他與薛禦史的話意,一行人要趕往袞州。

越往遠去,碰上的流民人數越來越多。

流民是民,只可掣肘,不可誤傷,就算有侍衛許一飛陪著她,再遇上流民成群,她也只能被迫停滯。

姜玥要是與吳曜同行,往袞州的路程會快許多。

她出發前已經向眉娘打聽過,沈徵要探訪袞州仁安縣和金安縣,“入了袞州地界,我就與將軍分別。”

吳曜思忖片刻:“可以同行,但你與許侍衛跟在隊伍最末尾,不能耽擱行進速度,我不會停下來。”

姜玥懂得分寸:“我會跟上。”

有了吳曜的便衣軍士,一路果然順暢了許多。

姜玥打算跟到袞州地界,沒想到薛禦史也直奔仁安縣。

仁安是袞州最富庶繁華的縣,袞州府衙也設在此處。

幾人在仁安縣客棧落腳,已是日薄西山。

天邊一抹火燒雲色如丹橘,街上行人依舊很多。

薛禦史早換上便服,指揮吳曜派人打探:“找幾個人去袞州府衙和知府宅邸外蹲守,有異常動靜來報;剩下的人去驛站、客棧、寺廟、商旅多的地方找,張恕的畫像我給你們看過了。切記,動靜小點。”

吳曜遣人去了,姜玥也帶著許一飛出客棧。

“姜姑娘之前說來袞州找人,找哪裏的人?”

“找沈修撰,不知將軍認不認識。”沈徵來是為了修撰書稿,理應去與縣令或州府接應,她打算去衙門問問。

“翰林院的沈修撰?我見過幾面。”吳曜回憶道。

“將軍對他印象如何?”姜玥與他邊說邊走。

這一路匆匆忙忙,遇見的饑荒流民與意外兇殺都叫她沒有由來地心慌,等真切地踩在了袞州地界,才算踏實下來。

不遠了,就算不在仁安縣,也在金安縣。

一行人來到仁安的繁華夜市,商鋪林立,挨挨擠擠。

不遠處的青石道上,駛來一輛華麗馬車,四角掛銀鈴,車窗懸霧紗,停駐在燈火通明,彩旗招搖的酒家。

車夫擺好腳凳,車裏下來一位懶洋洋的錦衣郎君。

郎君玉冠束發,金鉤佩帶,一看就在富庶之家長大。

他約莫心情不好,神色懨懨,瞥一眼酒家招牌:“嘖,這就是袞州最好的酒家?長得像皇城最末流的小酒肆。”

車夫露出討好的笑:“袞州哪能夠跟皇城比,郎君將就將就。老爺說了,您是他外甥,在仁安縣地界,想去哪兒快活就去哪兒快活,就是橫著走,別人也只有讓道的份兒。”

“說話還中聽,賞你的。”錦衣郎君朝車夫拋了一粒碎銀,帶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廝,擡腳入了酒家。

不遠處的姜玥與吳曜停下了腳步。

吳曜蹙眉,“此人與沈修撰,有七八分相似。”

姜玥看了一眼那馬車,前頭一角掛著袞州州府的令牌。

錦衣郎君從穿衣打扮到言行舉止,都與沈徵大相徑庭,眉眼似乎也經過粉墨修飾,乍一看像沈徵,又像其他人。

連身邊帶著的小廝,也不是洗浪。

但她有一種感覺,那是沈徵。

姜玥跟進了酒家,見錦衣郎君入了二樓的開放雅座。那小廝倒茶,錦衣郎君撚著茶杯轉了轉,忽然轉頭朝她的方向看來。姜玥沒想太多,閃到酒壇架子後。

“可要去近前查看?”許一飛問。

她搖頭,匆匆回了客棧。

不用再托人去縣衙問了,她無比確認,那就是沈徵。她心跳得有些快,連夜敲開了薛禦史的門。

薛禦史披衣來應,雙眉緊鎖:“姜姑娘是說,袞州知府的車夫,言語之間將沈修撰當作知府的外甥?”

“我不知薛禦史來袞州所為何事,但沈修撰是來編修文書的,眼下喬裝打扮,我猜或許與薛禦史所查之事有關。”

薛禦史轉身,一手背著,一手撚著胡須,冷不丁笑了一聲,似感嘆,又似冷哼:“他怎麽敢?他竟然敢。初生牛犢不怕虎就算了,張恕竟然也任他去。”

姜玥追問:“薛大人何意?他會有危險嗎?”

薛禦史收起笑意,一雙眼朝她看來,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了然的洞察,“姜姑娘與沈修撰,交情匪淺?”

“沈修撰於我有恩,還請薛大人如實告知。”

“事成則吉,事敗則兇。”

薛禦史從隨身行囊裏翻出另一張畫像,“這本是該潛入崔府,助我們查案的人,可他死了。我看這位沈修撰啊,也不如朝會裏表現那樣,對追逐功名利祿全無興趣。”

薛禦史給姜玥講述了大致緣由,把不能講的隱去,“他到崔府的時間不會太久,出入必然有人陪同,吏部的張恕也隱在暗處,想互通消息有無,還得再等幾天。”

姜玥根據薛禦史講的線索,理了理,“崔知府原在京中的外甥,可是蘇家大郎君蘇餘朗?”

薛禦史讚賞地看了她一眼:“你猜到了?見過?”

“不止見過,我還與蘇郎君今年新娶的娘子,共同赴過幾場宴席,或許,我可以幫你們傳遞消息。”姜玥思忖。

崔沖紮根袞州,像個土皇帝。

陛下三個月前派來的探子,至今行蹤不明。

薛禦史不讚同地搖頭:“老夫手底的禦史來巡過,回報奏疏都還一片鮮花著錦。你一個小姑娘,別來蹚渾水了。”

姜玥搖頭:“我與沈修撰有默契,不會露出馬腳。”

若真的是太平盛世,從袞州方向哪裏來那麽多流民。

薛禦史說,沈徵冒險潛入,是想追求功名利祿。

她知道不是的。

-

戌時三刻,袞州知府崔沖的府上。

燈輪亮著成排嬰兒手臂粗的油蠟,蠟裏混了蔗糖和動物油脂,燃起來無異味,不冒黑煙。

沈徵在白鹿書院念書時,常有家境富庶的同窗,夜裏點這種蠟燭,但每一次,也只點那麽兩三根,即亮如白晝。

而他眼前的桐木燈輪上,點滿了這樣的蠟燭。

袞州在朝中不算最富庶的州,年年賦稅在中流偏下。

袞州知府的宅邸寬敞富麗,日常器具之講究,比沈徵在謝琿這種世家裏見過的,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三年清知府,十萬雪花銀。

崔沖從流外官做起,紮根袞州十多年,不知貪了多少。

一路從小小胥吏爬上知府之位,其中有一半,要歸功於他嫁給了朝中高官的親妹妹。

朝中有人,崔沖一路高升。

兩兄妹聚少離多,但書信往來與銀錢惠送,從來沒有斷過。沈徵扮演的,就是這位親妹妹生的崔沖外甥。

“朗兒,你睡了嗎?”崔沖人在門外。

沈徵下意識起身,覆又坐回去,半躺在貴妃椅上。

崔沖聽見屋內一聲“沒”,擡手推門,見外甥沒骨頭般懶洋洋地,搖頭笑嘆:“你啊,讓你娘見了又得嘮叨。”

“我就是不想被嘮叨,才躲來這兒,舅舅你可千萬別管我。”沈徵一手搭在額前,寬大袖子掩著臉,嘆了口氣。

“好,舅舅不管你,你在舅舅這兒想怎麽玩怎麽玩。”

崔沖拍拍他,“小時候還親手抱過你,上一次見還是個五官沒張開的小毛孩,竟然都長到這麽大了。”

小的流外官沒機會進京。

等到他仕途安定,會定期進京述職了,外甥又被妹夫家安排去青州書院念書。若非外甥帶來信物,出發半月前就給他寫書信告知,要舅舅“好生招待”,他都認不出來。

崔沖與外甥講了些話,“這兩日府裏事忙,沒工夫陪你。你讓長福帶你在仁安縣到處玩兒。”

沈徵不鹹不淡揮了下袖,“知道了,舅舅,歇了吧。”

“臭小子。”崔沖彈了一下他額頭。

崔沖走了。

無精打采攤在貴妃椅上的青年,下一瞬坐直了身。

崔沖府裏有人寫密信到吏部,告發他這些年貪墨賣官,草菅人命的樁樁件件,聲稱潛伏多年,搜集到了證據。可要朝廷幫他解救出被崔沖圈禁的妻兒,才願意將證據上交。

沈徵入府第一日,還沒有與這位告發者碰上頭。

他起身推門,想趁著夜深人少,探一探崔府,守在門外的小廝長福殷勤跟上:“郎君要去哪兒?小的陪你。”

“恭房你也陪?”沈徵漫聲道。

“陪!”長福一口答應,“小的在門外等郎君。”

“……”

跟得實在太緊,不止難以查探,連向外遞消息都難。

洗浪一進崔府就上吐下瀉,看似水土不服。

崔沖美曰其名以好好修養為由,送去醫館看護,身邊人換成了一日十二時辰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小廝長福。

沈徵轉了一圈,收獲寥寥。

“睡了。”他回房,揮滅了燈,在黑暗裏睜開眼,等到子時萬籟俱靜,翻身坐起,床板發出極輕微一聲“吱呀”。

幾乎同時,長福隔著門板,細聲問:“郎君起夜嗎?”

沈徵看一眼門外的投影,沒答,又睡了回去。

他習慣早起,翌日天剛亮就醒了。

依據張恕給他講的這位外甥作息,硬生生在榻上磨到日上三竿。長福給他穿衣:“公子,賓客都該久等了。”

“等著就等著。”這意興闌珊的模樣不是假裝。

崔沖在仁安縣一個叫杏花苑的庭院,給他辦了一場所謂接風宴,大抵是在信中聽說,這位外甥被書院管教得苦悶。

沈徵姍姍來遲,杏花苑酒席擺滿,坐了好幾人。

“蘇公子可算來了,果然是豐神俊朗,好氣度!”

率先暖場的是金安縣令家的兒郎卓崎,跟他自我介紹了一番,再將席間幾人的姓名和家世一一說清,都是崔沖手底官員家的,特意挑了些與他年齡相仿,性情相近的同輩。

二十來歲的紈絝,無論是皇城,還是地方州道,大部分都沈湎於聲色犬馬。袞州的也不例外。

沈徵興致缺缺,眼尾散漫地垂下,被香風熏得頭痛,剛一落座,卓崎就指揮兩個姑娘湊近,“還不給公子倒酒?”

身為崔沖外甥,他理應接受。

身為沈徵,他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不甚耐煩地點了幾下,右手扇子搖得愈急,心思一跳,想到遠在皇城的人。

她也喜愛熏香。

有時是桂花烘制,有時在屋裏擺有甜味的時令瓜果。

她身上香氣若有似無,很淺淡,貼近了才能聞到,鬢角廝磨到最熱時,臉頰發燙,頸窩有薄汗,馨香才更清晰。

沈徵走了一瞬的神。

卓崎笑:“蘇公子,別是瞧不上我們袞州的風物。”

“怎會?”沈徵勾唇,想念時的心猿意馬,頓時變成了眼角眉梢的風流自矜,他淡淡抿了口酒,睨向身邊的姑娘。

“叫什麽名字?會些什麽?”

“奴家叫山荷,會彈琵琶,唱曲兒。”

“奴家叫碧彤,會胡旋舞,柘枝舞。”

柘枝舞,倒是巧。

沈徵不著痕跡笑了笑,折扇遙指席前空地,“都去吧,表演得好,小爺重重有賞。”

一左一右伴著的姑娘走了,他松快了些,漫不經心地看眼前軟綿綿的柘枝舞,想到某一段隨鼓點甩得有力的水袖。

士之耽兮,猶可說也。

女之耽兮,不可說也。

前人流傳下來的話,也不可盡信。

風月之事的執念,在他這裏,竟是可笑地倒轉。

沈徵像一個局外人,心不在焉地抿了兩口酒。

耳邊是靡靡之音,眼前是爭奇鬥艷。他目光散漫地四處打量,察覺出杏花苑門外有點不同尋常的動靜。

守門人似乎與誰有了點爭執,擡手攔了攔。

“卓公子,那邊怎麽了?”沈徵隨手一指。

卓崎打個手勢,靡靡之音頓時停了,守門人小跑來:“門外有女子自稱……自稱是蘇郎君的夫人。”

話音一畢,滿場哄笑。

誰都不相信崔沖外甥是個會帶夫人來游玩的主兒。

沈徵也跟著笑,朗聲道:“來,帶進來看看,我夫人長什麽樣?”說不準是張恕臨時安排來遞什麽消息的。

杏花苑的月洞門下,走來一道倩影。

帷帽面紗垂至胸前,整張臉五官朦朧。女子一身素裙寬袖鑲著紅邊,腰間系一條紅絲絳,纖腰楚楚,婷婷裊裊。

打定主意看笑話的公子哥兒靜了靜。

沈徵在莫名漫長的安靜中,看著人一步步走向自己。

還在平洲縣的時候,他與姜玥曾去縣城過花燈節。

鬧市人潮擁擠,一下便沖散了。他沒費多大力氣,拐過一段路,立刻找到了她。

不是因為她容貌姝麗,

也無需辨認她服色打扮。

因為太過在意,連她的存在本身都會變成一種觸動心弦的本能,在理智意識過來前,率先挑起心跳和目光。

昨夜在酒家時,他莫名有這種感覺。

現在,他也有。

沈徵放下折扇,朝那道尚未看清面貌的纖影伸出了手。

面紗下的人擡起滾邊寬袖,露出一只素白玉手,回握了他,清甜聲線裏藏著一點笑意。

他聽見了暌違三年的稱呼:

“夫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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